「趴久了,不會一直哭」─2019圓夢計畫
第一次見面是在她家裡,一進門,肥肥的大白貓懶洋洋看著我們,格局是一間單人小套房,昀加坐在床上,熱情的招呼。她過耳不過肩的秀髮,幹練但可愛,大笑起來會往後仰,直爽的個性,即使是首次見面,也能聊得很深、聊得投入。
這個夢想屬於大家
今年(2019)初,協會收到一件很特別的圓夢計畫,她想在病況越加惡化前,與樂團朋友舉辦演唱會,唱喜歡的歌給親友聽。
家訪那天,外頭下著大雨,按了電鈴,並無回應。有一位穿黑色帽T 的年輕男子急忙停好車,親切的招呼、幫忙開門—這是我對小榮的第一印象。小榮是昀加的照顧者兼靈魂伴侶,兩位都有豪爽的個性,也有對品質要求完美的堅持。一開始,他們就說出了對協會的疑慮。
樂團成員皆為普通上班族,演唱會場租動輒上萬,再加上練團費用,成本是一筆沉重的負擔。他們坦承,最需要協助的地方只有經費,擔心這支影片會成為公益人物的樣板。
「我擁有天時、地利、人和的幸運,受到許多人的幫助,才能完成這夢想。」昀加身旁的大白貓眼睛瞇著,彷彿在等待我們怎麼回應。
經過導演與昀加討論,雙方決定從樂團出發,讓險些觸礁的圓夢計畫繼續啟航,承載著各位團員的夢想。
微笑解決所有事
悶熱的台北忽然下起傾盆大雨,演唱會倒數兩天,趁著彩排前,我們跟昀加與樂團成員約了採訪。轟隆隆雷雨作響,小榮將車子靠近騎樓,公主抱起昀加並保護她不受雨水淋濕,看起來有點狼狽,昀加一坐到輪椅馬上笑笑地打招呼。
採訪開始,團員間的好感情不言而喻,幾分鐘就有笑點引起哄堂大笑。講到演唱會的緣起,小榮回應:「樂團原本沒再運作了,只有偶爾出來聚會吃飯,直到昀加提出想要唱歌的想法,算是為樂團找到目標。」有的團員是工程師,有的團員結婚有老婆,是長久的友情,讓他們聚在一起,犧牲陪伴家人的時間,共同有一顆愛音樂的心以及圓夢的毅力。
半年籌備期,他們事必躬親希望將演唱會辦到最好,包含設計門票、演出影片製作⋯⋯等等。團員們適時幫助彼此,用微笑面對大大小小辛苦的事:主唱喉嚨很痛,有人會馬上變出喉糖;小榮在忙,團員立刻遞補幫忙推昀加的輪椅。小榮和昀加為了減輕團員負擔,總是笑笑地攬走籌備工作,同時,他們自我要求也很高。
「希望昀加表演的時候,能放鬆心情,做自己就好!」團員米粒雙手放在昀加輪椅上,感性的說。
接受幫助
伴隨Google 小姐的聲音,開場影片開始,舞台正中間擺放一張紅色沙發,隨後,小榮抱出昀加,整理好她的衣衫,她在麥克風前,露出自信的笑容。
從昀加籌備演唱會的拚勁,我以為她有很怕麻煩別人的個性,其實不然,面對ALS 疾病時,她體認到需要適時接受幫助。四年前,27 歲,生命最璀璨的階段,昀加被提醒走路姿勢怪異,這才發現喪失墊腳尖的能力。家族病史關係,推測是ALS,確診過程耗時一年。那段時間她相當憂鬱和抗拒,「有病就要去看醫生啊!」
小榮毫不留情面這樣跟她說。當時她很受傷,即使小榮的本意是希望昀加看醫生,但現在想起來,昀加很慶幸有小榮這句話。她開始接受心理諮商和憂鬱藥物治療,這是接受幫助的開始,憂鬱症狀改善很多。
今年(2019)昀加已無法行走,原本可以扶牆走到電動代步車,自行騎車上班,現在已改在家工作。疾病大大影響日常生活,需要他人協助的狀況越來越多。她很感謝公司主管們與同事提供友善的職場環境,隨著病情發展,調整工作模式,這不是所有公司都願意給予的。
也許是長時間與疾病相處的關係,以前很擔心沒辦法回報別人的幫助,現在則樂於接受:「有人跟我說過,如果今天走在路上,看到別人跌倒,順手幫忙,對那個人來說,只是舉手之勞而已。」
學會與疾病共存
團員學學彈著Keyboard,旋律線走在蘇打綠的《你在煩惱什麼嗎?》上,腦中浮現歌詞,彷彿透視昀加的內心,演唱會來到尾端,圓夢似乎接近句點,觀眾落下感動的淚珠,有些話,她想跟觀眾說……。
再樂觀的人,還是有脆弱到要墜落的時候,這時,必須要有能接住你的人,對昀加來說,那個人就是小榮吧!不管昀加做什麼決定,小榮一定會跳出來支持並鼓勵她。「我以前很愛運動,跑6K到15K 都沒問題,最近行動受限,玩線上遊戲解悶,他也說:『很好啊!這樣可以動腦。』」他總是將最輕鬆的那面留給昀加,傾聽昀加的需求,完成夢想的輪廓。
一雙雙手牽住昀加,給予力量,她面對疾病逐漸有一套見解:ALS 就是一種病,今天得到的是癌症也一樣,不會有特別的看法。另外,生病本身已經是很負面的事,不該將負面的想法傳染給其他人。貴人帶給她力量,她回報的方式是—擁有樂觀與積極。接納事實需要勇氣,將開朗帶給他人,需要更大的勇氣,我從昀加身上看到光芒。
「自從有一次在家門口跌倒,身體朝下趴著,臉貼地板,手被壓在身體下,路人陸陸續續經過,看到我的姿勢很醜很怪異,應該沒有比那次更醜了。」昀加語氣緩慢,似乎在回憶好久以前發生的事,其實這件事才發生不到一年,這一年,發生很多改變,不只是生理,更有心理:「經過那次,該難過、該哭的,都經歷過了。」
“趴久了,也不會一直哭。” 昀加做出結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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